冬日，雪花飘舞，落在幽深的小巷里。小巷中，在一个上着锁，布满灰尘的大门前，有一个干草堆成的小窝。
里面躺着一个衣衫破烂的，邋里邋遢的男人，他的怀里是一个裹着破袄子，娇小的过分的小孩子，男人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，他们身上盖着的是秋天从农田捡来的茅草。
小孩子躺在里侧，男人背对着外侧，里侧还有已经熄灭了的火堆的痕迹。
男人睁开了眼，后背早已冻的没有了知觉，他下意识看了看怀中的孩子，轻声呼唤。
“小六，小六……”
被称为小六的小孩子，小脑袋动了动，扬起脏兮兮的小脸蛋，睡意朦胧的大眼睛，尽是疑惑。
“爸爸，怎么了吗？”
男人明显松了口气，摸了摸小六那被他剪短的头发，眼底中是说不尽的愧疚。
“小六，先别睡了，躲起来，爸爸出去找吃的。”
“嗯～”
小六听话的从男人怀里钻了出来，听从父亲的吩咐，费力地将隐藏窟窿的石头扒开，钻了进去，男人将那件破袄子塞给了小六，在男人的帮助下，小六再次用石头将窟窿洞堵住。
石头隔绝了小六睡意朦胧的眼睛，也隔绝了男人愧疚，心疼的眼神。
男人没有停留，左手拿着不知从何处寻来的破碗，费力地拖着残废的双腿，一下，一下，朝着小巷外爬去。
冬日下来的雪在地堆积，男人拖着残废的身躯在路上留下了长长的白痕。
雪还在下着，落在了男人的肮脏凌乱的头发上，落在了男人破烂不堪的衣服上，落在了男人露在外面，满是伤痕的肌肤上，亦落在了男人那颗火热的心上，被雪花吸取了热量，慢慢变得冰冷，麻木。
天，昏沉沉的，雪，白花花的，此时街道上的人寥寥无几，商贩却早已开了铺子，升起了火，烟雾从窗户飘出，飘向了天空，慢慢地烟消云散。
如同浮世下的行人，来来往往，虽留下了痕迹，时间却会磨平一切，终究还是一无所有的来，一无所有的走。
男人还在费力地爬行，此时他已经爬出了小巷，抬眼望去，街上并无太多人，他乞讨也乞讨不到任何东西，那些逐利的商贩不会对他们有任何施舍，哪怕是出现在他们的铺子旁边，都会叫伙计打走，嫌脏了铺子。
但干一行爱一行，早些出来能够抢个好位置，遇见善人几率也更大些，说不定多扔了几个铜板，就够他和小六两三天的伙食。
男人刚找好地方，就有一个伙计怀里不知道揣着什么，四处张望了好几次，才紧张兮兮地跑到了男人面
前。
男人眼底尽是苦涩，拿着碗，刚准备去寻找下一个地方，就被那个伙计给叫住了。
“诶，这位乞丐大哥，别走！”
那名伙计赶忙跑到了男人面前，一股脑将怀里揣着的包子塞进了男人手里。
“这位大哥，我们店掌柜的知道你腿有些问题，而且还带着个孩子不容易，这是昨儿剩下的包子，你带回去吧。”
“大哥，赶紧回去吧，天冷，要是染上了风寒，你家孩子谁照顾啊。”
说完，那名伙计就赶紧跑回了店里，唯恐有人看见了。男人愣了，那个包子铺里的掌柜他知道，人心狠，之前有了乞丐不长眼，在他店门前乞讨，被那掌柜的叫人好一顿打，那个乞丐不断哀嚎求饶，但最终还是被打死了，最后那名掌柜的拿钱贿赂官兵，什么事也没有。
男人叹口气，手中的一袋包子热乎乎的，男人看去，包子还腾腾地冒着热气。趁热吃好，他也想尽早爬回去，但他不敢，他不知道对方安的什么心，在他包子铺门前乞讨都能被打死，这样的人又怎会舍得将手中的包子给别人呢？
男人将包子揣进怀里，费力地在街道上爬着，寻找新的地方。现在还不至于冒这风险，他这当爹的没用，但再没用，他也想要自己孩子吃上的东西至少是安全的。
找到了个好点的地方，男人趴在这里乞讨，天还是昏沉沉的，雪花还在空中飘着，街道旁边还有不知道哪家孩子堆的雪人。
街上的人开始多了起来，开门的铺子也越来越多，很多人家的院里也升起了袅袅炊烟。
叫卖声，还价声，鸡鸣声，马蹄声不绝于耳。街上有人粗布麻衣，却保暖，有人锦帽貂裘，衣着华丽，总之都与他无关。
男人冷眼旁观这一切，最终还是低下了头。
“各位大哥，行行好吧，小的腿残疾，家里还有个孩子要养……”
低着的脸早已涨红一片，额头青筋毕现，眼中布满红丝，但他依旧要把声音装的可怜，卑微的乞求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。
街道上的人们依旧来来往往，没有任何人去在意他，都是无视他，男人只能看到有无数双脚从他面前经过，却没有一双脚在他面前停留。
男人只是这样一遍又一遍的喊着，直到他听到了一声一声铜板落进了破碗里的声音。
男人没有抬头，转而去感谢对方。
“感谢好人，好人一生平安，好人一生平安……”
直到对方走了，男人才抬起头，瞧了瞧破碗，里面的铜板有二十几个，足够他和小六吃上好几天了。
男人赶忙拾掇好铜板，费力地拖着身躯，去了一个卖烧饼的摊位，买了四个烧饼，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。
雪还在下着，男人爬回了小巷，先前的他拖着身躯留下的痕迹也已被雪掩埋，此时回来又留下了长长的痕迹。
包子在他回来的时候给扔掉了，他不信任那个包子店老板，小六已经是他最后活下去的动力了，无论如何他也要将小六养活。
回到地方，男人看到小六已经起来，点燃了火堆，用着一个破罐子，烧着水，水已经咕嘟咕嘟沸腾了。男人嘶哑着喉咙，喊了一声:“小六……”
娇小的人扭过了头，面上尽是喜色，眼睛都快弯成了月牙，噔噔噔跑了过去，赤着的脚踩着雪咯吱咯吱响，小脚丫被冻的通红，不过娇小的人似乎并没有在意。
“爸爸，你回来了～”
小六赶忙在旁边接过碗，帮衬着父亲爬进大门下，随后扶着男人，帮助他倚在墙上。
小六忙完这一切，赶忙拿着碗去倒热水，男人刚从怀里拿出烧饼，就瞧见这一幕。
“小六，小心tang……”
男人话还没有说完，小六就倒好了水，男人硬生生把烫字咽了回去。
“哈呼，哈呼，烫烫烫，呼，哈呼！”
虽然嘴上喊着烫，但小六依旧强撑着拿着碗，递给了男人，男人赶忙接过，无奈地看着小六，将烧饼递给了她。
“小六，赶紧吃吧，还热乎着。”
小六接过烧饼，刚想满心欢喜的咬上一口，目光就下意识看向了男人，随后将烧饼递到男人嘴边。
“爸爸，你先吃！”
“爸爸吃过了，小六吃吧，你还在长身体呢。”
男人小心地抿了口水，宠溺地笑笑。小六却撅起来了嘴巴，不满的说道:“爸爸骗人！爸爸绝对没有吃过，我不管！爸爸不吃我也不吃了！”
小六置气似的将烧饼递到男人嘴边，男人摇摇头，咬了一小口。
“好了，我吃过了，小六快点吃吧，凉了就不好吃了。”
小六拿出那个咬了的烧饼，分成了两半，其中一半递给了男人。
“爸爸，小六个子小，吃的少，爸爸个子大，吃的多！所以爸爸吃多的！”
男人经不住小六的缠磨，还是吃下了那一半，见小六吃下了另外一半，男人就又拿出一个递给了小六，小六却怎么也不肯吃了。
“爸爸，小六吃一半就够，还是爸爸吃吧，小六少吃点，爸爸就不用老是出去了。”
……
神木六年农历腊月二十六，大雪一日未停，与父亲吃了一天的烧饼，喝的热水。烧饼后来凉了，好难吃，不过爸爸把它在火上烤了烤，又变的好吃了，嗯，有爸爸的地方就有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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